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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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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瓜爾佳氏靜初不同,太子與那些個主位娘娘離得遠,面上微微的紅無人發覺。他頓了頓,而後大步向前請了安:“老祖宗,皇瑪嬤……”

下首的妃嬪一一回禮。

唯有雲琇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,像是在說這姑娘當得太子妃,你可要使些力氣。

太子心中感動又熨帖,微微頷首,想著定然不負宜額娘的期望。瓜爾佳氏笑得如此溫柔,想必心悅於孤,真是……

皇阿瑪為他挑的妻子,竟不是板正的木頭,而是穩重又鮮活的姑娘,大膽得出人意料。想到這兒,他輕輕一咳,即便十六年來不通男女之情,心間也湧上了些許異樣。

太皇太後一雙慧眼,如炬般地掃過不遠處的靜初,又掃過立在跟前的寶貝重孫,只覺再般配不過,笑容越發慈和起來。

太後也慈和地笑,話間還帶了打趣的味道:“保成來了?快快看座。”又招過難得有些僵硬的靜初到了身旁,樂呵呵地問溫貴妃:“我們方才聊到了哪兒?”

溫貴妃心下感慨,少年慕艾啊。

她與雲琇對視一眼,轉而笑道:“回太後的話,臣妾還說呢,眨眼便要入冬,今年好似格外幹冷。往年的冬衣定是不夠禦寒,臣妾與宜貴妃一合計,叫內務府去各宮丈量尺寸,衣裳做得厚實些,也好叫宮人們過個好年。”

雲琇溫聲接過話頭:“只是廣儲司的布料囤積有限,一時拿不出那麽多,只好撥給銀兩以便采買。原也無事,只是他們遞話來,說太子成婚從無先例,決不能短了規制,若要添置冬衣,內庫就有些捉襟見肘,難以為繼。臣妾也為難,只好同溫貴妃商量出個一二來,以待請示皇上。”

太子大婚,一項一項的議程過後,最快也得拖至明年春天,可不論禮部還是內務府,都不能不上心!

再說冬衣。且不提欽天監料算出年有雪災,單看如今還是秋季,便有了若冬寒意,可見禦寒一事更是拖不得。

說起來,不過是沒銀子罷了。

太皇太後擰眉片刻,頗有些吃力地慢慢道:“如今的內務府,是誰管事?”

不等溫貴妃回話,惠妃瞥了眼端正坐著的太子,掩嘴搶答道:“正是索額圖索大人。”

殿內霎時靜了一靜,怪不得二位貴妃為難,沾上這位,可不就是個燙手山芋麽?

太子含笑坐著,面色不變,八風不動,只餘光悄悄註視著玉階之上的靜初。

他早就同赫舍裏氏沒了往來,索額圖就算被皇阿瑪議罪也萬萬牽連不到他,實在沒什麽好擔憂的。更何況有宜額娘在!

太子心中門兒清,可惠妃到底身處深宮。

她正因太皇太後身體驟然好轉而拱著火氣,心下冷沈。上天不公,為何這樣眷顧太子的運道?

自明珠倒後,惠妃越發兩眼一抹黑起來;大阿哥同她嚷嚷著“索額圖為胤礽盡心籌謀,胤礽不過裝模作樣”,於是她就信了,並且深信不疑。

如今只盼索額圖讓太子跌個大跟頭才好!

除惠妃外,靜初也是不知道的。

她半垂著眸光,專註聽著老祖宗同幾位娘娘說話。待耳邊傳來“索額圖”三個字的時候,她驀然想起祖父石華善教導的話,抿了抿唇,朝太子望了一眼。

“多行不義必自斃,索額圖總有自討苦吃的一日。太子爺要同他綁在一塊,踏錯一步,便是萬丈深淵。皇上瞧著是認定了你,若能得幸……你要時刻謹言慎行,做好賢內助的本分,此外能勸則勸……盡管太子爺不愛聽這些……”

靜初冷靜地思慮著,若她進了毓慶宮,日後該怎麽勸?

將她的神態盡收眼底,太子一挑眉,瓜爾佳氏是在擔心孤?

於是他笑了一笑,似是安撫。

撞上太子瞥來的視線,附贈一個笑容,靜初紅了臉,心下頗有些窘迫,太子殿下與她想象的……很不一樣。

就如額娘說的那般龍章鳳姿,再俊朗不過,盡管未曾得見,與她同齡的貴女又敬又慕,宴會之時,言語之間頗為暢想,但,再多的暢想也是含蓄隱晦的。

常言道伴君如伴虎,太子殿下身為儲君,渾身威儀萬千。貴女們心中有數,若要真見,莫說捧臉犯癡了,不戰戰兢兢都是好的!

額娘也道,不能孟浪冒犯,需按規守禮,恭慎以待,讓人抓不出一絲錯處,靜初深以為然。

可明明太子爺才是不守規矩的那個。

怎麽可以對未出閣的姑娘家笑得這般……這般好看!

太皇太後完全不知她的寶貝胤礽在暗地裏做了什麽。

對於皇帝千挑萬選的未來太子妃,她真是滿意不過,大病一場過後,越發吃力的感覺盡消,甚至一日日的好轉起來。

——靜初這姑娘她見了歡喜,全然是國母的料,不親眼瞧見保成大婚,她不甘心走。

只是當下牽扯到內務府與索額圖,靜初到底沒有嫁入皇家,繼續聽著就不合適了。

更何況……

太皇太後瞧瞧正襟危坐的太子,又瞧瞧垂眼不言的靜初,難得有些發愁。

保成自小到大,還未近過女色,皇帝也不許顏色好的宮女近身伺候,到現在還沒開竅呢。

靜初更是端莊穩重的性子。兩個榆木疙瘩湊在一塊兒,耳邊聽著她們談論宮務,如何看對了眼,培養出感情?

過了幾瞬,太皇太後做主拍板,叫太子領著靜初“逛逛園子”“盡一盡地主之誼”,其意昭然若揭,惹得太後都有些欲言又止。

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些?

雲琇也覺不妥,扭頭一瞧,太子已是肅然領命,看樣子正經得像去辦差一般,就差說一句“遵旨”了。

於是雲琹也愁了起來。

眼見胤礽與靜初一前一後地出了大殿,太皇太後只覺整顆心都飄到了外面。因著擔憂二人相處的境況,老太太提起索額圖的語氣很是不虞:“哀家倒要叫皇帝問問他,統管內務府管哪兒去了!缺銀子也就罷了,為此延誤保成大婚,他可擔待的起?”

嬪妃們俱不言語,惠妃聞言,掩住唇角的絲絲笑意,連太皇太後特意安排太子與瓜爾佳氏相處的不悅也消了一些。

皇上下旨為胤禔賜婚,不過同她提了一提,留了伊爾根覺羅氏的牌子,哪像如今挑選太子妃這般上心。

她費盡心思打探而來的秀女名冊,又有什麽功用?

太皇太後心也偏到了天邊去,竟允許瓜爾佳氏進宮侍奉,實則相看,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。

惠妃冷笑一聲,相看?

湊成一對怨偶才好!

暢春園湖光山色,處處是景,可靜初紛亂著思緒,一時沒有賞景的心思。她的心頭微微發緊,步調依舊沈靜,總是落後太子一步,抑制住擡眼望去的沖動。

依照這個角度,看不清殿下出色的面容,於是紛亂又化為了遺憾。

您若是不回頭,讓我多見見宜貴妃娘娘,也是好的。

……

太子不緊不慢地走著,在心裏咀嚼了一番,靜初,是個好名字。

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僵硬,二人之間沈默蔓延。

半炷香的時間,無人開口,何柱兒急了,太皇太後撥給靜初的姑姑也急了。

我的太子爺,您倒是說句話啊!

許是聽見了他們的心音,太子停下腳步,傾過頭來,忽然開了口:“孤聽聞,老祖宗喚你靜初。”

正是巳時時分,深秋的陽光不烈,帶了泛涼的柔意,透過層層疊疊的雲彩,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光。下頷線條流暢,嘴唇微微抿著,鳳眼專註,嗓音清朗,透出幾分少年意氣。

靜初呆了呆。

許久之後,發覺太子的唇角翹了翹,她唰地垂下眼,終於回了話:“……是。”

禦書房。

康熙難得沒了處理政務的興致,將奏折扔到了一邊去,闔眼轉了轉玉扳指:“梁九功……”

說到一半,話停了。

禦前伺候的小太監無一不心頭戰戰,大總管何時才能歸來?

許是他們的盼望成了真,梁九功迎著宮門侍衛詫異的眼神,氣喘籲籲地趕到側殿茶房,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涼水,待抹了一把汗,整理了一番儀容,這才輕手輕腳地歸位伺候。

不等皇帝出聲,梁九功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個明白:“萬歲爺,何柱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奴才,說……太子殿下與瓜爾佳氏的姑娘……漸入佳境,相談甚歡。”

康熙不動神色地按下滿腔欣慰之情,點了點案桌,緩緩問道:“怎麽個相談甚歡法?”

梁九功一張笑瞇瞇的面龐,登時就變得奇怪了起來。

可他不敢不答。

“太子爺問說,‘聽聞你家有幼弟,是何性子?乖巧或是頑劣?’”梁九功頓了頓,聲音漸漸低了下去,“而後提到九阿哥,說他甚為九弟的處境煩憂,問姑娘可有法子助他。”

覷了覷皇帝的臉,梁九功摸不準要不要繼續,一咬牙,視死如歸道:“緊接著……太子爺同姑娘抱怨起了四阿哥,說他手段太過強硬了些,才十二的年紀就和小老頭似的,日後哪個女兒家願做四福晉?”

康熙運了運氣,面色逐漸鐵青:“……”

梁九功閉了嘴,縮了縮脖子,禦書房彌漫著一股低氣壓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皇帝長長一嘆,捏了捏鼻梁,語調沈沈地道:“琇琇說的不錯,福晉都娶不明白,側福晉還是免了。你去,召隆科多來。”

梁九功暗道,這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,全了宜貴妃娘娘的心願,讓佟家的算盤落空嘍。

得了聖上召見,隆科多心裏轉過數個念頭,只面上不顯,恭敬萬分地磕頭請安:“奴才叩見萬歲爺。”

康熙淡淡瞥他一眼,也不叫起,就這樣讓他跪著。

“佟家女入毓慶宮,是你的主意,還是你阿瑪的主意?”

皇帝的問話不帶一絲感情,如泰山壓頂一般涼意涔涔,隆科多額角逐漸浮現出冷汗。

前些日子阿瑪還說,看皇上的態度,像是允了此事。只太子妃先進門罷了,側福晉推遲些,阿瑪惋惜過後,倒也不覺遺憾。

可今兒皇上怎麽一副問罪的模樣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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